第16章  过门

得知自己身处毕寅铭母家的产业,而不是被卖了,笙歌当即放下心来,又倒回床上补了一觉,下午才起来,等着婢女给她送好吃的。
她在宫中已经伪装了很多年,到了毕府还得再装,实在是太累,既然已经被毕寅铭发现,那她就破罐子破摔,也不必再“乖巧可怜毫无心机”了,她有她的事要做,没太多功夫应付别人,哪怕这个人是她夫君。
吃完这顿丰盛午食,笙歌别过婢女们,晃晃悠悠下了山。她没再走水路,而是绕去了南城门,“顺便”去了趟落天宫。
但等她到落天宫时,却发现人潮涌动,摩肩擦踵,她根本挤不进去,只好随便拉一个人问:“这是怎么了?怎么这么多人?”
那人被她拉住,有些不悦,但仍旧好脾气地解释:“南相大人知道我们晚上睡不好,要为大家施法驱灾解难,就在日落时分,日月当空,阴阳交替,是最好的了。大家都想往前走走,能接到更多仙气。”
笙歌一愣,连忙跑回毕府,冲去自己房间,拿出玉牌带在身上。再回到落天宫时,一整条大街都挤满了人,甚至出动了守城军维持秩序。
忽然,拥挤着向前的人群停滞下来,前面似乎有人在说着什么,又有人在往后传消息,片刻后一句话到达笙歌所在的人群。
“仙官说不用堵在街上,南相大人会对全城施法的。”
说是这么说,但人群已经聚集,一时半会儿要散开也没那么容易,因此大多数人依旧停在原地,等着别人先走,给自己腾出一条路来。
就在这时,一道黑烟从北边缓缓升起,向南边逐渐蔓延过来。
一开始,大家并没有注意那道黑烟,等听到振翅的“嗡嗡”声时,已经晚了,黑烟飘过来,大家才发现那是一大群小黑虫。靠近北边的人迅速倒下,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断了气,很快,一整个躯体便化为黑水,又从黑水中生出许多密密麻麻的小黑虫来。不一会儿这些小黑虫就学会了飞,一团团聚在一起,直扑人群。
笙歌望着半空中密密麻麻的黑虫,心下骇然,脚却挪动不了分毫。
太多了。昨晚那么一小群,几乎让毕寅铭和她见不到今天的太阳,而现在出现的这群小黑虫,比昨晚遇见的多了几万倍,在这样黑云压城的攻势下,根本不可能幸存。
惨叫声此起彼伏,如同地狱。小黑虫越来越多,很快逼近了笙歌所在的街角,正在笙歌闭眼等死时,一道清脆的铃铛声响起。
笙歌猛地睁开眼睛,看向落天台。
她离得远,只能隐约看见落天台顶站着一个人,一袭白衣,长发飘散。也不知他做了什么动作,或许什么都没做,便有一道银白的光芒自落天台发出,直冲云霄,又迅速炸成无数细碎的光点,俯冲而下,落在整座王都里,像一场小雪,来得急,去得快。
雪停,银白的光点消失,横行的小黑虫也随即消失。
笙歌死死地望着落天台,嘴里喃喃地唤了一声:“南相……”
隔着千万人,南相似乎听到了这句无声的呼唤,温柔而坚定地道:“回家去吧。”
他的声音虽轻,却似乎响在半空中,像是号令。人群一阵恍惚,行人眯着眼,行尸走肉般晃晃悠悠地各回各家。
笙歌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控制住了,双手双腿不听她使唤,缓缓摆动向前,方向是城西毕府。她拼尽全力扭头,看向落天台。却只见那个白衣的人影一挥手,七道青绿色的光从落天台发出,分散落在城中不同的地方,其中一道便落在笙歌身上。
笙歌浑身一震,发现怀中的玉牌正在发热。
南相果然知道玉牌的存在,并且维持着某种秩序!那七道光指向七名持玉牌者!
事发突然,笙歌没能记下全部方位,只看到有两道去了城西,两道去了宫中。七道光芒消失后,南相又一挥手,一道红光飞了出来,落进宫中。
倘若七道青绿的光是指向七名持玉牌者,那红光……难道是那个特殊的“东西”?
惊喜来得太突然,笙歌高兴地不知如何是好,现在她格外想找南相询问这些事,可惜南相应该不会见她,而她甚至连自己动一下都不行,被迫回了毕府,进了自己房间,躺在床上,睡了过去。
等她再醒过来时,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,毕府里亮起了烛火。她的房间里点着一盏落地九枝连盏灯,照得小小的卧房里格外亮堂。
笙歌立刻坐起身,摸出身上的玉牌仔细查看。
原本玉牌正面是两个她根本看不懂的复杂符号,但经过南相那道光的洗礼后,正面的文字已经变成了大盛朝通用文字,写的是“混沌”。背面的文字也有了细微的改变,原本四句十六字只剩下一行,写的是:近乎不死。
笙歌放下心来。拿到“近乎不死”的人算是顶幸运的了,只要小心翼翼不被发现,就能逃脱这场生死局。
但不一会儿,笙歌又苦恼了。
命运的馈赠一般都不会是无偿的,与“近乎不死”相对应,她要完成的任务一定十分困难,而以她现在的战斗力,几乎不可能赢过目前已知的任何一位持玉牌者。无论是薄堇,还是谈樱娘。
更何况,她还记得当时有两道光落在城西,其中一道指的一定是薄堇,那另一道呢?是毕寅铭?还是……将来可能成为武官的毕寅泽?
笙歌兀自沉思着,忽又想起来今天是她过门的日子,难怪屋子里的灯都亮堂些了。
门外适时响起敲门声,芳奕道:“妾夫人,吉时将至,该梳洗了。”
笙歌便立刻起床,打开门,从芳奕手中接过热水,仔细梳洗一番,又穿上自己最精致的衣裙,坐到梳妆镜前。
芳奕伸手,替她涂抹头油,梳理发髻。
若不是笙歌曾经撞到过芳奕在背后说她坏话,此刻还真以为芳奕是真心将她当作主子来对待的。妾是个什么主子,不过是地位稍微高些的奴才罢了。
铜镜里的笙歌逐渐剥离了原本的少女特征,她的长发被盘在脑后,用一支金镶玉莲花簪挽住,几条细碎的流苏垂在耳边,发出极轻的声响,脸上则被一根细线开了脸,白嫩不少,又被抹上了胭脂水粉,画上了花钿。
等芳奕搁笔,笙歌才慢慢睁开眼睛,只是还没来得及打量自己,就听见芳奕道:“吉时到了,妾夫人该出门了。”
笙歌跟着她出门,一路上又是踩木桩,又是跨火盆,好不容易才挪到正厅里,抬眼一看,毕寅铭和薄堇已经坐在上座等着她了。
一旁的侍女端着茶碗走过来,笙歌拿了,恭恭敬敬地跪在薄堇面前,双手将茶碗举过头顶,低头叫了一声:“夫人。”
薄堇接过茶碗,浅啜一口便合上了。
她如今重孝在身,并无心思折腾,只想早点走完仪式,回房为故去的母亲祈祷。另外还有些不能见人的机密需要处理。
刚巧,笙歌也是这么想的。她还来不及仔细梳理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,也想早点走完过场,早点回房休息。
不过世事总是不尽如人意,笙歌刚给毕寅铭敬完茶,那边薄堇忽然尖叫一声,猛地站起身来,上前一脚将笙歌踹翻在地,怒骂道:“你这贱人,竟敢对我暗下杀手!”
笙歌猝不及防,被当胸一脚踹倒在地,后脑勺磕在青砖地面上,疼得眼冒金星,说话声音都发颤:“夫人……夫人冤枉!”
毕寅铭立刻上前拦住薄堇,谁料薄堇忽然扭头看着他,眼睛骤然睁大,眼泪霎时间掉了下来,一扬手,狠狠扇了毕寅铭一巴掌,怒吼道:“你!你这负心汉!你说好护我一生,为何对我痛下杀手?!”
厅内的下人们都懵了,还是芳奕率先反应过来,凑到薄堇身边哄道:“夫人伤心过度,迷糊了,妾夫人是被指进来的,老爷对您也是一直照拂有加啊!”
薄堇却不停,抓着头发一阵乱揉,一会儿瞪着毕寅铭,一会儿瞪着笙歌,然后忽然冲向笙歌,一副要鱼死网破的样子。
毕寅铭要抱她走,她张口就在毕寅铭胳臂上狠狠咬了一口,趁毕寅铭吃痛松开的功夫,拔下头上的发簪,快步扑向笙歌,将尖锐的发簪扎进笙歌肩头。
殷红的血瞬间涌出,笙歌疼得咬紧了下唇。
这不对劲。
薄堇可是世家大族调教出来的当家主母,就算要处置一个妾室,也不至于以身犯险,搞这一出疯疯癫癫的戏码。
“夫人!”毕寅铭高喝一声,顾不得伤口,也扑过去,将薄堇打晕,抱在怀中,叫道:“快找大夫!”
厅内众人终于反应过来,找大夫的即刻出了门,薄堇的贴身婢女都跟毕寅铭一块回去了,余下人等也都各自准备收拾残局。笙歌人缘本就不好,经此一事,就连个赶扶她的下人也没了。她只能自己捂着胸口爬起来,望着毕寅铭和薄堇离开的方向。
事出反常必有妖,薄堇当时的状态与往日迥然不同,显然是有问题的,只是现在笙歌无暇再思考,得先处理自己的伤口。
笙歌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己的房间,想要翻出一点金疮药,可还没走几步,就听见“叮里当啷”一声响,插在肩头的发簪掉在了地上。
笙歌一愣,顾不得关上房门,立刻剥开半边衣服查看伤口,但肩头光洁如新,连血渍都没染上。
笙歌猛地侧头看向床内,枕头与床的缝隙间泄露出一点荧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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