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 吞灵玉(六)

“江蘅老弟,我今晚八点零五分到永宁。”江蘅微信信息栏,一名叫“杨黑炭”的人发来一条消息。
江蘅当然知道他什么意思,故作深沉,回了个:“哦![微笑脸]”
“……”杨新宇正坐在高铁上,看到这个微笑脸,一口水差点喷了出来,不屑地用中指打字,以表示蔑视:“你好兄弟九死一生回来的,你不来接我就算了,居然还这么冷漠!啊,世界以痛吻我……”
“好,晚上去接你,等着哈。”
杨新宇,妥妥的富二代,永宁市杨氏集团就是他们家的。这位富二代对他家的资产毫无概念,也毫无兴趣,高考填志愿的时候,偷偷将经济学改成了历史学,气得他爹血压飙升,险些成了植物人。
他从小喜欢历史,现在跟考古队出去三四年了,算起来,他跟他爹闹掰后,已经六七年没回家了。
其实说白了,他还是仗着衣食无忧,才这么任性。贫困地区的一些孩子迫于工作与生活的压力,大概率不会去学历史。
上个月,他们去一处古墓,还没发现有价值的东西,古墓前半截突然坍塌,一行人中,两人重伤,三人轻伤,差点要葬在那里了。
这会上面给他们批了假,这位富二代终于良心发现,回来看望看望父母。
七点五十分,火车站出口处占满了接亲朋好友的人。江蘅并没有跟他们挤,免得钱包遭黑手,毕竟杨新宇也不是小孩子了。
前面走出来一个人,皮肤黝黑,咧嘴笑起来一口白牙格外亮眼,军绿色的旅行包没过他的头。总而言之,人人见他都不由自主的避让三分,像极了混世的大爷。
“江蘅老弟,我在这!”来者正是杨新宇,目光穿过人群,一眼就扫见了那个站在后方的江蘅,便迫不及待地向他招手。
前面有的大爷大妈总喜欢看热闹,就回头打量一眼江蘅,江蘅尴尬地轻咳一声,以同样的眼光打量着杨新宇,“你这不是考古了吧?你这分明是渡劫去了啊!”
杨新宇无奈地仰天长叹,“没办法,风吹日晒,还时不时地接受黄沙的‘’温柔拂面’。”
走出火车站,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,“唉……想我大南方啦!”
一路上,杨新宇跟江蘅说了他考古三年来的奇闻轶事,灵异事件更是不足为奇。比起江蘅在医院见到许许多多的生离死别,他的日子确实要潇洒许多。
但是,比起这些真假难辨的故事,江蘅更关心他要怎么缓和跟他爸的关系,“你今天回来,跟他们说了没?”
“他们谁啊?”杨新宇多半是在装傻,又怎么逃得过江蘅的察言观色,对方一个衍射,就把他给震慑住了,倍感委屈,“跟我妈旁敲侧击过,哪敢直说啊!我怕老爷子在家犯罪预备,磨刀霍霍向小杨。”
杨新宇说故事的能力了得,短短几句话,听得江蘅不由地打了个寒颤,随即安慰他说:“虎毒还不食子嘞,毕竟是亲生的,你好好认个错,叔叔他肯定不会对你怎么样。”
“算了算了,就算认错也是明天的事……”
“明天……”江蘅突然意识到他话中有话,故意转移话题,“那你今晚住酒店?”
“这不是有你吗?”
“我那六十平米的危房,怕你住不惯。”江蘅心里一团乱麻,他并非不欢迎杨新宇,而是家里有位宗少爷。既怕杨新宇被宗有明吓着了,又怕杨新宇口无遮拦让宗有明难堪。
也许,宗少爷今晚不在呢?
总之,做人难,做个好人更难……
他到底是拗不过杨新宇,走进小区,看到家里的灯没亮,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沉下去。
正所谓“冤家路窄”,谁料在楼梯口,与那位宗少爷撞了个正着。宗少爷的脸色铁青,以不屑且鄙夷的目光瞥了眼江蘅身边的那位,二话不说直接上楼。
杨新宇这暴脾气当即就像找对方理论,被江蘅硬生生地拉了回去,还被告知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,都不要多嘴。
这会,杨新宇看得一头雾水,进屋的一幕,更加让他不明就里。
宗有明面向窗台,背对着江蘅,声音不大,却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威严,仿佛古代皇帝在问责一个十分信任的大臣。
“我给你了多少打电话,为什么不接?我还让唐沁打电话,还是没人接!”宗有明慢慢转过身对他,音调在不自觉地提高,“你去哪了啊?我他妈以为你被他们抓去了,我找了整个市,都没找到他们!我有多担心,你知道吗!”
江蘅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调成了静音,刚才看手机,发现宗有明打了八个电话,唐沁打了三个。
不知怎么,他心底上升起一股复杂的情感,也许是处于让对方的担心的内疚,亦或是被人这么关心的感动。他像是个向老师认错的孩子,“对不起……”
可是,宗有明为什么会这么关心自己?自己为什么要道歉,明明也并非是有意不接电话的,而且他是不是忘了他自己昨晚也没回来……
杨新宇为求自保,躲在离“狂暴之神”最远的那个墙角,把旅行包抱在怀里,挡住自己的脸,这时候他才明白为什么江蘅不太乐意他来这里了,但还是没忍住感叹一句:“我的妈呀!”
宗有明情绪还未平复,就像是个冷血无情的杀手,以杀气袭人的目光瞥了眼那个又大又肥的旅行包,向江蘅问:“这是谁啊?”
“你还好意思问我是谁?”杨新宇非常不满眼前这位如此咄咄逼人,他索性将旅行包往沙发一扔,叉腰走到宗有明对面一米处,“小爷我是江蘅拜把子兄弟!我俩结拜你还不知道在哪哩!”
“幼稚!”宗有明嘲讽地一笑,便不再给他一个眼色,转向江蘅,眼底闪出一抹懊悔,“看到你没事,我也就放心了,最近局里有些疑难案件要处理,我大概率半夜会出警,怕打扰你休息,这段时间就不在这住了。”
也不等江蘅回答,转身就走,走到门口,停下脚步,从口袋里拿出锦囊,“对了,把这个随身带着,晚上就不会做噩梦了。要是遇到他们,就打开锦囊,我立马就会赶到。”
噩梦?原来他都知道……江蘅接过锦囊,盯着看了半晌,心里越发不是滋味,待他回过神来,对方早就已经走了。
一来二去,杨新宇反倒是觉得自己成了某些不可说的角色,他现在就后悔,后悔……
“江蘅老弟,大哥对不起你。”杨新宇一边道歉,一边拉开旅行包,扒开几件换洗的衣服,从中拿出一个小匣子,匣子里装着一块不成形状的白玉碎片,“来,给你看个好东西!”
这块碎玉是他们险些丧命的那个古墓里找出来的,准确来说,是他一个人偷偷捡回来的。起初就是一块被黄泥裹了无数层的普通石头,谁知道后来等他有空拿出来看,黄泥竟然凭空消失了。
一天夜里,杨新宇起夜,竟然发现这碎玉片闪了道光,那光泽好像夜明珠。可是光亮转瞬即逝,他不由地想是不是自己半睡半醒,脑子不清楚,这才产生了幻觉?
古怪!必有古怪!
他本想着交由国家博物馆,但是处于私心,万一是什么神器,他不就能得道成仙了?这就私藏了起来。
当然,他也就是给江蘅看一眼,并没有要送给对方的意思。这种吊人胃口的人,实在该打!
好在江蘅此时没多少心情放在这玩意上,除了医院的事,他还得想办法哄哄宗少爷。
没出几日,只有心跳没有呼吸的病历又出现一例。基于种种原因,三例病人被转到上级医院,甚至请来医学界的几位大牛一起研究,老师自然是其中一位。
江蘅因为是主治医师,对病人的情况比较熟悉,不得不去老师的实验室打下手。
轮班休息的日子就得往实验室跑,关键还不给加班费!
可他去了实验室,老师从来不让他接触核心的东西,甚至基本数据都不让他过问。说实在话,他知道这些人为何如此,对老师所谓的实验结果一点兴趣都没有,但是老师的反应就很吊人胃口,让他止不住去揣测,这项实验难不成是“醉翁之意不在酒”?
根据老师的说法,是因为他的能力不够,这点毫无质疑,还说在找到真正的病因前不能对外告知,说是什么契约精神。
对于江蘅来说,明明深知真相,却也一个字说不得。就算说了,有几个人会信?他要不是亲眼见到宗有明,他大抵也不会信。
老师对他说,等解决了这件事,就光荣下岗,乖乖地回家养老,早晨锻炼,傍晚遛狗……
真相就像是梦里纱,看似仅仅在眼前,一捅就破,却无论如何也抓不住。
这段时间,帮着实验室做准备工作,医院的工作又比较忙,很少有机会再去想那些不科学的一切,直到现在缓和下来,他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宗有明……
说来,那位宗少爷那天丢下一句公务繁忙,已经有大半个月没与他联系了,但是他偶尔还能看到唐沁发朋友圈,说明也没有忙到没时间发句消息的地步,看来宗少爷是真的生气了……
哄人方面,江蘅是快木头,上一次大概是中学时代,不小心弄破了人家小姑娘的作业本,赔了她两个这就完事了。
所以,成年人生气该怎么哄?尤其这位还是非人类,会不会不喜欢人类的套路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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